莫春兰
2015年10月11日,今天,是爸爸的周年忌日。
去年的今天,爸爸吐血而亡,肝癌晚期,走得很痛苦,那一幕至今还留在我的脑海里,永不能忘记。爸爸走后,我一直想写一篇悼念他的文章,每次提起笔来,总是悲痛不已,只得搁下,后来索性放下笔,什么都不写。因为爸爸生活前的种种,总像放电影一样在我的眼前一幕一幕的闪过,那么真切,那么难忘。
一年过去了,现在,我终于有勇气写下这篇纪念爸爸的文章,来表达我无尽的思念。
爸爸是独子,看着别人家兄弟姐妹一大群,爸爸心里很失落。他成家之后,发誓要改变人丁不旺的局面,在有了大哥、二哥之后,还觉得不满足,要再生一个女儿,这样儿女双全的生活才算圆满,于是就有了我的诞生。虽然,家里因为爷爷奶奶年纪大了,不能干农活,而且人多地少,负担重,我的出生让家里的经济更紧张,爸爸每天连轴转,为一家老小的吃穿奔波,但他一点都不觉得累,反而觉得日子有奔头。
爸爸从小吃够了没文化的苦,发誓要让我们兄妹几个跳出农门,每天起早贪黑,杀猪、缝衣服、做小生意、种经济作物,什么赚钱就干什么。爷爷、婆婆年纪大了,干不了农活,我们兄妹三人年纪又小,帮不上什么大忙,妈妈是只知道干活,不拿主意,家里大事小事都是爸爸一人操心,爸爸整天像一只陀螺,转个不停。为了送我们三兄妹上学,爸爸勒紧腰带,十几年都没有缝过新衣服,他和妈妈结婚时的衣服,只有走亲戚时才拿出来穿一下,平常穿的都是补丁摞补丁的衣裤。可爸爸却舍得给我们缝衣服,他说孩子大了,不能让孩子觉得委屈。回想那几年,真是太苦了。但爸爸还是挺了过来,并相继把我们兄妹三人都送出了农村。大哥二哥相继考上了中专,我又考上了大学,爸爸十多年辛苦的付出,终于见到了成效,也因此成为闻名乡里的能干人。爸爸常说:“我这辈子没积累下什么财富,我的财富就是我的三个儿女。”我们兄妹的今天,可以说是爸爸的汗水堆积而成的。
生活的重压,让爸爸的脾气很不好,小时候,我们没少挨爸爸的巴掌。其实,对我们兄妹几个,爸爸挺疼爱的。我记得大哥因为考学受挫,爸爸四处托人,给大哥找复读的地方,每个月带上大哥需要的口粮,不辞辛劳的去看望他。大哥、二哥上中专时,我已经在上高中了,爸爸因为种地已经无法满足一家的需求,于是到广州打工。每个月我们的生活费,爸爸总是按时寄到,生怕我们受苦。
我是家里两代唯一的女儿,又是最小的,爸爸对我更是非常的宠爱,不仅我没怎么挨打,有什么需要的,爸爸总是尽量的满足我,常说我是家里“女王”。记得小时候,每个村轮流放电影,那是像过节一样的日子,家家户户都早早的吃了晚饭,提着凳子去占位子。那时,我才四五岁,啥也看不懂,又患有夜盲症,晚上看不见路,却每次都要吵着去。不管多远,爸爸都会背着我去,让我去凑凑热闹。每次爸爸背我时总喜欢问:“长大了给不给爸爸买糖吃呀?”我总是说:“要买,买八斤重的冰糖,老远甩过来,砸你一个大包。”每次爸爸都哈哈大笑。可是,爸爸能吃糖时,我没能力给他买喜欢的糖果,等我工作了,有能力买时,爸爸得了糖尿病,与糖无缘了。写到这儿,我的眼泪又出来了,我欠爸爸的,太多太多,以前总想着孝顺爸妈不急在一时,有的是时间,现在,我想孝顺爸爸都没有机会了。每次听《父亲》这首歌,我都泪流满面。爸爸,爸爸,您为我们倾尽所有,我又为您做过什么呢?
参加工作后,因为一些小事,很长时间我都不愿回家,对爸爸也没有好脸色。那时爸爸的心里有多难过,我不管,甚至觉得爸爸越生气,我才越解气。现在回想,我真想狠狠地打自己几巴掌,我真是太不孝了。孔子说,最大的孝顺是不要给父母脸色。我原来认为,每个月按时给父母生活费就是孝顺,现在才知道孔子说的真孝是什么。有一段时间,我们兄妹几人工作、生活接二连三的出问题,爸爸整天吃不下饭、睡不着觉,为我们担心。如果我们能够让爸爸少生气,让爸爸少操心,是不是他就不会得肝病,是不是就不会这么早的离开我们,这些问题一直纠缠着我,我至今不能原谅自己,不能从深深地自责中走出来。
爸爸进城后,怕给我们增加负担,自己去做小买卖,起早贪黑,挣不了几个钱,却辛苦得很。爸爸却说脏和累都没关系,只要能挣钱。可能因为一直太辛苦了,他落下了病根。哎,想起这些,我真想时光倒流,让爸爸啥也不做,安享晚年。2009 年,爸爸胰腺炎住院,肝脏手术,胆总管结石,一系列的重病让爸爸彻底倒下了。后来他出院之后,再也干不了活,本想让他好好休息,可结婚多年不孕的我怀孕了,爸爸高兴坏了,坚持要照顾我。爸爸手术后的胆管都没有取,每次清洗伤口时,伤口还在流脓,甚至有时还会流血。那情景,至今难忘。爸爸,原谅您不孝的女儿吧,您健康的时候,我没能让您省心;您生病后,我又没能好好的照顾您。爸爸,我欠您的,该怎么来还呢?
爸爸最后一次住院,我在带高三,哥哥们在外地,守候在爸爸身边的,只有妈妈。我每周从阆中回南充照顾爸爸一两天。爸爸一再阻拦,说我帮不了什么忙,不让我回。我知道爸爸是不想让我这么辛苦。有一次,我倒在椅子上睡着了,醒来身上盖着爸爸的厚衣服。爸爸,还在为我操心!我要回阆中了,爸爸舍不得,但嘴上却催促我快走。每次走时,我都难过得想哭,我知道,爸爸这次再也挺不过去了,见他一次就少一次。我陪他的时间越来越少,但我又不能一直陪在他身边。一边是生命垂危的父亲,一边是即将参加高考的学生,我哪边都放不下。南充——阆中两头跑的日子把我累得够呛,我还害怕,害怕没有爸爸的日子。晚上睡不着,胃病犯了,吃不下,那段时间,我的身体严重透支。每次见到爸爸,我还得强装笑脸,给爸爸宽心。爸爸每次见到我都说:“看,你又瘦了。”爸爸关切的话还在耳边想起,现在,谁来关心我是胖了还是瘦了呢?
2012年爸爸体内大出血,川北医学院诊断为肝硬化,加上2009年的手术,又带来多种并发症,医生断言他活不了一个月,可爸爸却活到了2014年,创造了生命的奇迹。这一次,我鼓励爸爸顽强的与疾病做斗争,再多活几年。爸爸绝望的说:“奇迹只能出现一次,再出现,那就不是奇迹了。”爸爸已经无力再与病魔做斗争了。他走的前几天,呼吸困难,咽不下任何食物了,只能喝一点汤,他的肚子也越来越大,坐卧不安。爸爸只希望最后一天早点到来,不再受煎熬。对生,他已不再留恋。因为,太痛苦。爸爸说,他已经没有任何的牵挂,妈妈我们不会不管,我们兄妹几人的日子越来越好,孙子们都大了,也很懂事,他很放心。只是这么多年的几次大病,拖累了我们,他觉得很抱歉,希望他走后,我们的负担能够减轻一些,我们的日子过得再红火一些。我们痛哭失声,是的,当我们被沉重的医疗费压得喘不过气来时,当我们工作、医院两头忙时,当我们看着爸爸痛苦却无能为力时,也想爸爸早点走,对他,对我们,或许都是一种解脱。可是,当爸爸真的要离开我们时,那种生离死别的痛苦,却是撕心裂肺。2014年10月11日上午9点16分,爸爸带着对生的留恋,带着对家人的牵挂,走了,走得那样痛苦。
爸爸走后,很长时间我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,我内心只当他是出远门了,等下一次回家,给我开门的,一定是我亲爱的爸爸。我的文章里,我更愿叫爸爸而不是父亲,因为叫爸爸,让我觉得自己还是有人疼的孩子。爸爸,如果有来生,我希望还做您的女儿,我要好好的孝顺您,让您幸福快乐,让您长命百岁……
泪水再次盈满眼眶,我再也写不下去了,往事不堪回首,只能以此文作为对爸爸永久的纪念!(作者系民盟阆中市委盟员)